我的乡愁(下)(梅花君子)
RE:我的乡愁(下)(梅花君子)
少小离家老大回,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一草一木,故乡的父老乡亲都对"我"有着无限的深情和触动,期望家乡人民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我的乡愁(下)(梅花君子)
screen.width-333)this.width=screen.width-333" height=460>
我的乡愁(下)
作者:梅花君子
老家离我越来越近了,车窗外的景象熟悉又陌生。从长深高速路口叶镇下道,曾经的沙石路已经变成了柏油路,镇区低矮的民房,被高耸大气的高楼所取代。小城已经不是记忆中破败的小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叶镇那是我多么熟悉的地方,在老父得病期间,我踏着泥泞,踩着积雪,在街面上孤独的行走。在县医院后院的门面房,“罗氏诊所”破旧的招牌,依旧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带的钱少,每次敲门喊人我都声音颤抖,在抓完大包小包的草药后,罗医生把算盘扒拉的噼啪乱响,提高声调一字一板说“四五十元两毛七分。”我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大腿打颤,嘴一张一合,愣是说不话。罗医生脸色暗了下来,就好像数九的天气,让我感觉冷飕飕的,总是习惯性的挠挠脑袋,其实一点不刺痒,似乎挠挠头皮,那钱飘飘就能从头皮上飘落下来。“大爷,我的钱不够。”罗医生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冰冷冷的说“有多少给多少,下次少一个镚子,你都别想拿走。”下次,下次的下次,依旧欠着他钱,十元、五元、三元。那年,腊月根去抓药,老妈让我背两只大公鸡,好好谢谢,罗医生没推辞,还领着我到北来顺吃饺子,在临走时他拍拍我肩膀“你爸呀这病是富贵病,没药你就过来拿,没钱先给你记账,治病救人要紧。”我把老父安葬后,特意还欠账,罗医生早就知道老父的死信摆摆手“你穷家火业的,我要你那点钱能解决啥问题,把钱好好攒着,开春好买种子化肥。”这话很平常,没啥温度,却活生生刻在我的记忆里温暖着我。我开着车,特意围着县医院前后转了一圈,罗氏诊所没有了任何影像,全被丧葬用品店、超市、药店所取代,我听一个老人说,罗医生的儿子在省卫生厅工作,他跟着儿子享福去了。遗憾中我默默祈祷老先生福寿绵长......
沿着叶镇北行,穿过青峰山、跨过张家湾,沙镇就呈现在眼前。我大姐就是沙镇的,小时候我没少在沙镇玩耍,跟着姐夫后面去河套里抓鱼摸虾,仰着脖子在铁路桥下的戏台下,看一出又一出的大戏。沙镇工业发达,食品厂、造纸厂、钢铁厂、铸造厂、雪糕厂一应俱全。我经常在工厂的垃圾堆里,挑拣废铜烂铁到收购站买钱,买色彩鲜艳的文具盒、彩色蜡笔、小巧玲珑的笔璇子等等物件。我回到家后,总是以高价卖给同学从中渔利。我开着车穿过沙镇,原来熙熙攘攘,欣欣向荣的沙镇,如今却变得没落了,像一个沿街乞讨的老妇,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在老镇政府北道新建了工业园区,高大气派的厂房,已经被风撕裂,彩钢瓦翻卷着,显得格外的清凉。尤其是矗立在西南角的,冀辽钢铁有限公司,烟囱锈迹斑斑,伸缩门紧闭,倒是公安派出所那几个字,还在向我证明着,这家公司曾经是多么的辉煌......
大姐站在冀辽公司门前等我,她跟我说那地方显眼,不用费劲就会轻而易举的就把我找到。眼前这个人,就是我大姐了,远远看上去,就是我老妈的翻版,瘦弱单薄,头发已经全白了。她的生活现在也还不富裕呀,衣服应该是儿媳妇穿剩下的吧,肥肥大大,显得特别的不配套。我赶紧停下车,美莲和胡景峰也紧跟着下车,大姐呆呆的看着我,傻了真的傻了,不知该说啥好。我的大姐,你咋变成这样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子,最起码看见我老远就热情的给我打招呼。如今呀,我的姐姐呀,你兄弟就站在你眼前,你兄弟媳妇就站在你眼前,你大侄子就站在你眼前,咋连点反应都没有。我迫不及待的抓住大姐的手,那是啥样的手,皱皱巴巴,好像是多年的老松树皮,又好像是被岁月磨钝的锉刀。在轻轻重重的挫磨我的心。大姐好像是块木头,我使劲的抓住她的手,大声而又颤抖的喊“大姐,是我,我是你兄弟。”大姐端详我半天,半疯半魔的说“你真是小闯儿他老舅,你真是小闯他老舅。”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轻轻的摇晃她的胳膊“大姐,我是皮蛋呀。你忘了,咱爹咱妈怕我不好养活,管我叫皮蛋。”大姐擦着眼角的泪水,反反复复的说“赶紧回家,赶紧回我们家,我给你们包白面饺子,给你们炒鸡蛋,给你们做好吃的。”我看着大姐饱经沧桑的脸颊,心好像被一百条毒蛇撕咬,大姐呀你咋变成这样,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早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大姐夫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腰更弯弯了,他见着我们一家人没啥话,嘿嘿傻笑几声,转身就出去了。大姐絮絮叨叨跟我叨咕,小闯给冀辽公司担保借了80万贷款,两口子都在哪里上班,好光景没几年,去年老板跑路了,银行找小闯要贷款,吓得他领着老婆孩子跑了,到底去了那,他也不清楚?那两口子东一头子西一股子,也没准地方,日子过得栖栖遑遑,整天让人提心吊胆。
大姐夫拎着一大包熟食回来,猪蹄、猪肝、火腿肠、一箱燕京啤酒。“姐夫,你这是做啥?”大姐夫老实巴交,不会说不会道,尴尬的用手抠抠鼻子眼,这动作最让美莲心烦,可是这却是大姐夫习惯性动作。“这些年没见面了,总想跟你喝喝酒,好好唠唠嗑。说句实在话,你走后我心里不好受,都怨我没啥能耐,要是我在镇里说了算,在厂子里给你找工作,你也不用到外面吃苦受累呀。”我看着大姐夫畏畏缩缩的神态,不知道为啥,鼻子酸呀呀的难受,当时他的情况我特别清楚,因为肺结核刚在天津做完手术,天天不是打针就是输液,大姐回家就哭哭唧唧磨叽这辈子进了火坑,摊上一个大药篓子,一辈子都翻不过身。老父脾气不好,磨叽烦了就骂大姐夫“咋不替好人嘎巴一下死了。”我摆摆手,不想跟大姐夫客气,美莲打开后备箱,给大姐拿下一些东西,一件老酒,一些其他小零碎。我领着胡景峰到大姐家菜园转,园子不大,倒是挺热闹,黄瓜、小葱、豆角、韭菜、柿子、茄子,看着就感觉挺稀罕人。我大声对大姐、大姐夫说“你们啥也不用费事,就给我拍一个黄瓜、做一小盆蒜茄子、拌一盘白糖柿子,给我捞一锅小米干饭,我要吃小葱蘸酱。什么白酒啤酒,赶紧给我拿走,我就是想吃地地道道的农家饭农家菜。”
我的地盘我做主,美莲和胡景峰给我承诺,要给足我面子,在所有亲戚面前,他们娘们要俯首称臣,让我扬眉吐气,让我趾高气扬,让我目空一切,在老家所有人的眼里,我就是说一不二的家长。在他们几乎虚假的服从中,也体会着一种心酸的满足,向我的大姐大姐夫证明着,这些年在外面没有白白吃苦受累,最起码把老婆孩子领回来,那是我最高的荣耀,也是大姐大姐夫最大的自豪。我在菜园里亲自摘黄瓜、拔小葱、用剪子剪茄子。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自己盛饭,用白菜叶打菜包,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美莲、胡景峰放弃了城里人的儒雅和斯文,吃小葱蘸酱,吃小米干饭,衣服上落满了干饭粒儿,尤其是胡景峰嘴角上还蘸着酱。“大姑,大姑,你家的饭真好吃,我吃饱没吃够。”大姐笑了,那是发出内心的笑,笑得合不拢嘴,笑得心花怒放。“这孩子多好,特像闯儿他老舅。”大姐夫用手捏了大姐一下“你净说傻话,这孩子要是不像他老舅,那不出乱子了吗?”美莲羞红了脸,扭过脸笑,大姐傻憨憨的看着我不知咋办?胡景峰却扯着大姐的手,大声喊“大姑,大姑,你好好看看,我像不像咱老胡家的种。”美莲狠狠的拧了他一下,那小子却浑然不觉依旧照着他大姑亲近不得了。
大姐眼里只有我这一个亲弟弟,反反复复的说“大兄弟,你可回来了,咱妈看你回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呀。你不知道呀,咱妈一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就站在的风道口上,看呀看呀,盼你盼得都疯疯颠颠,一遍又一遍喊你回家吃饭。咱老妈,惦记着你呀,一直惦着你,我一回家她就拉着我手跟我念叨,天天梦见你,被狼拖狗咬,你浑身是血,哇哇涛涛大哭;咱老妈,在临咽气的时候,还在叨咕,没法到地下见咱爸爸,把好端端的儿子守丢了。咱妈没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还是我愣是叨咕着,老妈你放心,我大兄弟福大命大造化大,一辈子贵人多,命里面犯六和,没事的老妈你放心吧。咱老妈至死都惦记你,没看到你活蹦乱跳的你回来,心不甘呀。我不想让咱老妈,睁着眼走愣是用手给合上了,没想到在火化时,眼睛又睁开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我都不敢看了。咱妈,咱老妈想你呀。”大姐说着说着,眼角上就滚出眼泪。我努力的控制着澎湃的情感,紧紧拉住大姐的手,轻轻的说“大姐,我不是回来了吗?你别哭了,你看看我,活蹦乱跳,你看看闯儿他老舅妈,长得多俊呀,都快赶上七仙女好看了。大姐,你看看我儿子,身体多好呀,学习也好,每次考试全班都数一数二。”大姐还是控制不住,呜呜的哭泣起来......我的亲姐姐呀,哭出所有的压抑,你心里面会好受;我的亲姐姐呀,我是罪人,让老妈为了我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哭干了眼泪;我的姐姐呀,你觉得又气,你就打我几巴掌,我绝对不还手,只要你心里舒坦就好。
我的心呀,顿时沉重起来。老家呀,我错了,这么多年来,不应该对你充满敌意,刻意的疏远你敌视你。我的根已经深深的扎在这片土地上,无论我身在何处,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把根从这块土地上拔走......大姐哭够了,笑够了,从紊乱的精神状态,蹒跚着回到现实,用毛巾擦着眼角上的泪,含糊不清的说“看看我,又犯混了,守着闯儿他老舅妈,守着我大侄儿,说了些混蛋话,我老了糊涂了,说不准哪天,就被小鬼给我勾了去。勾了去好呀,我就告诉咱爸咱妈,你们的儿子好样的,大拇哥那份儿,为咱祖宗争了光添了彩儿。”我凝望着,白发苍苍,皱纹纵横的大姐,不知该咋说,所有的华丽的语言,在大姐跟前都显得那么的枯燥,我用笨拙的语言,抚慰着大姐“姐,你好好保养身体。你兄弟有钱了,没钱花我给你,一万不行两万,两万不行三万。姐,大姐,以前你的日子苦了,真是太苦了。”大姐却不买我的帐,神神叨叨的说“你看看你说啥,你有是你的,你家的钱那是大风刮来的,那也是你跟闯儿他老舅妈,一滴汗,一滴血挣来的。我不缺吃不少穿,我要你钱干啥。你呀,别乱许愿,闯儿他大舅妈给你生气咋办?”美莲抓住大姐的手,充满温馨的微笑“大姐,我们家闯儿老舅说了算,他老厉害了,一来气就拿拳头打我,急眼了还不让我上床睡觉,专门让我睡沙发。”我的大姐,可真是傻透气了,指着我鼻子顿时严肃起来“你咋那样?以后可不许欺负闯儿他老舅妈,你要是不往人道上走,五马倒六羊,扯三挂俩,胡闹八方,我可要替咱爸咱妈教训你。”大姐忽然变了一个人,好像老爸活着的时候,给我升堂挨板子的语气极度相似。我软了下来,让大姐有一种家长的满足感。
德成在家里等得不耐烦了,租了个长安之星,带着四叔、女朋友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大姐家顿时热闹起来,老实巴交的大姐夫笨笨磕磕用“蓬荜生辉”来形容。人多了,反而没啥话了,倒是德成没过门的媳妇鲍艳华跟美莲说得热火朝天。鲍艳华虽然是乡下人,却也是大学毕业,虽然是二本,选了一个烂专业,毕竟在呼包二市混过,自然融入了城里人生活的元素,穿衣打扮自然就闪烁着城里人的雅致。大姐夫体会了,远亲到来的虚荣和骄傲。他张罗着要留我们吃完饭,德成第一个蹦高,恶言恶语数落大姐夫,姐夫和小舅子之间,哪有那么多的正经话,见了面总是要说一些混话。四叔倒是有几分长辈的和蔼,拉着大姐的手,问身体咋样,现在吃啥药,一年住几次院。
大姐死死抓住我的手,说啥不让我上车,眼泪从她那苍老的脸上滚落下来。大姐又糊涂了,抓住我的手,反反复复说“你刚来就走,我咋向咋爹妈交代,爹妈以为我怠慢你,晚上会跟我生气的。你不知道呀,你老舅呀,咱爹脾气还那么暴,不是摔碗就是摔盆。你老舅呀,你看见了吗,咱爹妈就坐在炕头上,瞪着眼睛看着你。你老舅呀,求求你别走了,跟大姐一起陪陪咱爸妈好不好。”大姐夫往回拖大姐,给我使眼色,让我赶紧快走,他说“你姐犯病了,得送她到精神病院。”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胡景峰也流泪了,抽抽搭搭的,动了真情。
德成的车早就一溜烟没影了,我要送大姐去医院,被姐夫给顶了回来。姐夫急眼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不让我跟着他,怕我看见在医院里各种窘态。我给了他五千元,大姐夫推辞着,倒是美莲几句话让大姐夫收了起来“姐夫,你就把钱收下吧。你干嘛呀,死要面子活受罪,咱们不是实在亲戚吗?”大姐夫哭了,六十多岁的老男人,在小舅子媳妇跟前哭鼻子,那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他顾不得这些了,却无遮无掩的哭了。我也哭了,哭大姐哭他家的苦日子.....
老家呀,我回来了,老父老妈我回来了。我锦衣回乡,心情应该是充满阳光,如同山间草丛的野花,五颜六色心旷神怡。可是,我的心情格外的沉重,大姐成了我心中无法愈合的疼痛......车尾随着德成的车,下了宽阔的柏油路,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路前行,这是郭家梁后山,山上的茂密的松树,全部被砍光,被采矿者们,开肠破肚,坑坑洼洼,显得相当的荒凉。我听四叔说过,前几年在这里发现了钼矿、铅锌矿、铜矿,那些大款们,在这里大把的扬钱,结果把整个郭家梁流域翻一个底朝上,成片的松树,全都剃了和尚头,植被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我攥住拳头,用力的拍打窗玻璃,气愤之极,破口大骂“这些王八蛋,把好端端的郭家梁给毁了。”我发完火,才能猛然的意识到,曾经被我漠视的老家,竟然与我有着这么深厚的关系。我的大姐,破落的郭家梁后山,都刺痛了我的神经,不得不承认,我跟老家的关系,这一辈也不可能分离了。
四叔是一个极爱张狂的人,恨不得在大喇叭上,兴奋的喊出来,我已经从外面发迹回来。这好像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耀,而是四叔的荣耀。四叔和郭家梁有头有脸的人,都站在门前的那片柳树下,非常耐心的迎接我。我的车还没停稳,四叔就急不可待的给我开门,还学着宾馆服务生的样子,用手遮挡在车门上方,恭恭敬敬的请我下车。我真有些惭愧呀,四叔我有何德何能,让我把我敬成这样,我小声说着“四叔,你这样对我,还不如给我两巴掌好受。”我下车了,好客的郭家梁人,一下子把我们全家紧紧围住,好像众星捧月。这些人,我张口喊着他们的名字,有的是辈分,六叔、七爷、三姑、六姨、十一奶奶等等。我的耳畔充溢着各种赞美“你看看,人家就是福相,老远看,胖胖大大,就好像毛主席似得。”我只是笑,美莲也笑,胡景峰也在笑。何桂琴也跟着众人赞美,我跟她是同学,还是我懵懵懂懂中的偶像,她只是在人群后面,不肯靠前。我特意提高声音,引起大家注意“老何,在后面候着做啥,咱们可是老同学了,这多年没见面,我可要跟你好好说说话。”她被众人推到我面前,很拘谨的坐在小方凳上,肉色丝袜有被缝过的痕迹,好像一条细小的毛毛虫,弯弯曲曲趴在那里,我猛然意识到,她虽然做到了传说中的主任级别,她的收入应该不是特别高。“老同学,听说你做保险,都成为大主任了,老厉害了。”何桂琴羞红了脸,反而有些不自在了,“不行,不行,没你厉害,你是大老板。这些年发迹了,香车美女好儿子,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呀。”我笑了,这个何桂琴真不能同日而语,变得能说会道了,那表情却没有以前清纯了,夸张的笑容里,飞扬着世俗、妩媚和无奈。我感觉,她是不想说这番话,妙语连珠的奉承话,长期的交际活动,已经养成了,随意奉承的职业习惯,让她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
晚饭是丰盛的,也是非常庸俗,八盘四碗,白酒啤酒,老老少少坐了五张桌,按习俗这属于抽客(qie),为正式结婚随礼进行热身。人们聚在一起,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吆五喝六的猜拳行令,粗声高桑的说笑。我有些乏累,跟四叔要了钥匙,要到前院倒炕睡觉。没想到,韩振轩跟了过来,他是新任村长,我跟他不熟悉,据说是郭万有的倒插门女婿,这些年在外地当包工头,赚了大钱,在选村长中舍得花钱,大吃二喝,一张票给200元,巴巴结结当上了村长,当着老少爷们的面,夸下了海口,要是在三年任期内,主要村道铺不上水泥路,通不上班车,他就不姓韩,跟着媳妇姓郭。他酒喝高了,说话声音,就好像放爆竹,把耳朵震的嗡嗡响。
“哥,在你们老郭家,你是人物头。可以这么说,老郭家的人,挨着个掰着指头数,除了你我真是站着尿尿,谁都不服。我是你大妹夫,你是我大舅哥。我当这个村长,不是想伸出大手爪子,卡巴卡巴往咱屋里挠钱。我就是想,给咱郭家梁干点实事。哥,你不清楚,四外的村都修了水泥路,都通班车了。咱们村这些干部,就知道窝里斗,在镇里说话不占地方。现在,咱们县在搞新农村,在墙上化了很多画,看着漂亮也舒服。那是表面文章,我要搞就是要搞实实在在,用现在时髦话,就是要踏石有印,抓铁有痕。”
我被韩振轩的话打动了,深刻的感觉到,这些年老家的根本就没啥变化,生活比我想得还差。我的这些可亲可爱可敬的父老乡亲们,真应该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如今,外面的世界都已经进入了互联网+时代,可是对郭家梁的大多数人来说,电脑对他们还真陌生,老家呀真是太落后了。
“大哥,你也是郭家梁的人,老家这么落后,你不感到可耻吗?我就是要带领大家伙,干一番大事业,修水泥路,通班车,还要搞生态农业,搞农业新科技。”
我信不过眼前这个韩振轩了,办事没谱,说话没影,他也就是在我眼前耍耍嘴皮子吧。
“大哥,你不相信我。”
我笑了,笑得很伪装,没笑强笑吧。韩振轩呀,做大事那可不是像吹气球那样简单,你呀想得太简单了,要是按照你的思路走下去,恐怕是要栽大跟头。
“大哥,我就是让你咬一个牙印。我要是带领郭家梁的老少爷们做大事,你到底支持还是不支持!”
“你这是说啥话,我是郭家梁的人,到任何时候我都是郭家梁的人,你要是给郭家梁干好事,我能不支持吗?”
韩振轩笑了,鬼眉眼道的笑,心满意足的笑,洋洋得意潇潇洒洒的笑。我心中那种压抑,也随着他的笑,变成了一缕温暖的阳光,唤起我沉睡的快乐。我心底里盼望他,真的能改变老家的面貌,铺上水泥路,通上班车,缩小同外面的距离。
我回老家参加德成的婚礼,那倒是很次要的事儿,随便捧捧场也就过去了。我最上心的就是到老父老妈的坟上,好好的坐上半天,心里面也就好受了。按照老辈人说法,上坟是不能过早,怕出少亡。四婶掐着我耳朵嘱咐了四五遍,明明知道那只是活人的一种说法而已,但是必须尊旧制,不惹老人们不高兴。我们按照规矩上贡、焚香、烧纸,我让美莲和胡景峰先走,要在这里好好陪陪老父老妈。
我们胡家的老坟坐落在胡家梁西山,那地方没受到采矿者的光顾,松树高大挺拔,野草茂密,老父老妈夜听滚滚松桃,昼看彩蝶起舞,倒也别有情趣。可惜,我的老父老妈,没啥文化,根本就不知道享受,当初他们在阳世的时候,能吃饱喝足,就是莫大的满足......如今,我的日子好了,不但吃饱,而且吃得有营养,荤素搭配,讲究色香味。我的住处也好,南北通透,宽敞明亮,天天洗澡,铺的厚,盖的好,睡的香。在天堂地狱里的老父老妈,要是能看见我春风得意的样子,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把眼泪都笑出来。
我默默告诉老父老妈,要把大姐弄到城里,给他好好看看病,让她正常起来,跟姐夫好好过日子。我要给大姐、二姐、三姐更多的帮助,一奶同胞吗,我不能一个人过好日子,扔下他们不管,也让他们跟着我过好日子。我感觉我很庸俗很低端,但是我老父老妈,肯定会为我的庸俗笑得闭不上嘴.....
我回到了城里,感觉生活无限美好,妩媚的阳光在照耀着我。大姐住进了长春一家医院,闯儿给我打电话,挺有效果的。韩振轩总是在粘我,黑灯半夜跟我探讨各种问题。四叔说,村里正在修水泥路,班车也要通了。这韩振轩还真有两把刷子......
老家的山水人物,总是踏着明亮的月色,好像水一样,溶入我的梦境。胡家梁采空区的树茂密起来,野草也疯长,不见了漫漫黄沙,枝繁叶茂的树,五颜六色的花,宽阔的道路,红砖碧瓦的民居,好像一幅幅生动的山水画,在我的梦里流动。
我醒了,嘴角上挂着笑,看着都市灿烂的表情,老家那幅梦里的图画,似乎透过夜色,与都市的灯火交汇在一起。老家呀,我遥远的老家,永远不能分离的老家,我要双手合十,真诚的祝福你。
编辑:叶的奉献
欢迎光临文学風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