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连载五)笛音天涯

版主: 清风云想衣裳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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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音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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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时间: 周六 5月 08, 2010 4:36 pm

花瓶(连载五)笛音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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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堡里河水浩浩东流,河畔几株柳树在深秋里摇落枝叶,给人几分凋敝,凄凉的观感。叶声窸窣,尽写沉郁。空中金乌正烈,撒下的光箭射向行人裸露的肌肤上隐隐生痛。河中很少行舟,一艘捞沙船大概是因为船主穷疯了才在这河水汹涌丰沛的日子里出船捞沙,船在波涛间横摇纵荡、上起下伏,象随时会被河水吞噬。船上的人不时传出几声惊呼怒骂。怨责着这个让他们担惊受怕无功而返的日子。出船要算三,妄图和天地斗只能印证他们的愚蠢。田野里虽有农人,却似乎感染了空气中的怪异气氛,低着头闷声劳作。而牧童并未横笛,在牛铃叮咚里一脸麻木。世界其实是流动的,为何却让人感到这般沉闷呢?我和夏静秀低头走着,鞋子磨擦着堤上的沙土,噗噗、啪啪、唰唰的声音虽非单调却特别的无趣。我感觉自己成了故乡那屡遭贬谪的屈子,心中满是悲愤、绝望。堡里河不是汨罗江,却一样的灰暗阴沉。夏静秀低头在我身后四五米处亦步亦趋,样子象极了受委屈的小媳妇,不,更象一个等待宣判的罪犯。自大妈说她怀孕的事后我们没争没吵,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但彼此之间却已经破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裂缝产生的原因两人心知肚明却无法面对。我不想说话,我觉得自己是被伤害者,被夏静秀洞穿了心肺,她是不可原谅的凶手,是玩弄我爱情的骗子。当我走累时,河边出现了一个供人歇息的凉亭,我坐在亭中的长凳上,背靠着亭柱,仰头看着亭顶的檐瓦,静秀在亭边踌躇片刻,也走进亭来,她站在我对面。“阿斌”她泪声唤我,我低头看她,她一张俏脸如梨花带雨,是那种将要凋零的梨花,花瓣谢尽,唯余残蕊,在风雨中弱不经风,摇摇欲坠。她原本的美丽荡然无存,颓丧、憔悴、焦虑、伤感、绝望象一张铁丝网笼在那张脸上,眸中凄怆、悲哀如满溢的深潭四处流淌,让我无法直视。她近在咫尺的身子微微抖动,如风中的残烛,如暴雨中的芭蕉,是那样的无助和凄凉。我的心慢慢酥软,静秀此刻的样子就算是菩萨看到了都会为之伤感悲泣,何况是我这个深爱着她的肉体凡胎呢?泪水迅速湿透了我的眼睛,我悔恨着自己的冷漠绝情,我怎么只想着静秀怀孕这件事对自己产生了伤害却忘了她对我所有的好了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对我早就是恩深似海了啊!相处的一幕幕如电影胶卷般滑过脑际,那般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静秀绝不会有意的伤害、欺骗我,而我,在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前凭什么这样对待静秀呢!?我还是人吗?我的人性呢?我一把将静秀抱在怀里,哽咽说道:“静秀,是我不好,我错了,看在我们以往的情份上,你原谅我吧!”静秀在我怀中颤抖着,她抬起头来,涕泪交加的一张脸拼命摇动,她呜呜的哭着,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悲苦都哭出来,亭下河水呜咽,亭上林涛呜咽,便是空中啼叫的鸟雀也跟着呜咽起来,我拍着静秀瘦削的双肩,泪水滴滴滑落,谁说汉子不流泪,只是不到伤心处啊!当我们终于平静下来时,静秀伏在我怀里,第一次给我述说她的故事。莲花镇位于恭城瑶族自治县南部,东毗东山,南邻平乐,风光秀丽,气候温暖,自然条件冠绝天下。莲花镇镇政府西侧三百米处座立莲花镇最高学府一一莲花一中,今天正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夏静秀背着装着考试用具的双肩书包随着人流走出学校大门,顺着那条新修的水泥路踽踽而行,青春秀气的脸上满怀沉郁,高考结果如预料中的极不理想,名落孙山己成定局。九一年的高考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够安然过桥的只是极少数的幸运儿,然而莘莘学子十年寒窗谁不是为了一朝题名?一个班级六七十人只有极少数图天过日、自暴自弃的愚人,十七八岁不会思考前途命运的有几?她要去汽车站,赶下午两点半的车回家。学校从今天起封闭所有高三学生的宿舍门,回不去的话只能在镇里住旅社。静秀没有吃午饭,学校提供的中餐只要一块钱,但她口袋里只剩了一轮车费了,吃了中餐就只能走路回家。此时早上吃的一碗面早就消化殆尽,她只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饿得慌。路边的饭店、蛋糕店、小吃店一家接一家,各自散发诱人口水的香气,静秀紧紧的攥着口袋里的两块钱,心里计算着:回家的车费只要一块五,自己可以用剩下的五毛钱卖点东西裹腹,五毛钱可以卖两个包子。她想到曾经见过的那家包子铺,在这条学府路的一条小巷里,挂着天津鸡汁包的牌子,光是鸡汁包三个字就让人食欲大开。静秀卖了两个包子,躲在一个背人的角落很不淑女的几口吃完。她很顺利的乘上车,回到了那个虽然贫寒,却能带来温暖、温饱、温馨的家。静秀家的房子依山而建,屋后的小山林木葱郁,山花媚秀,五色争芬,异香扑鼻。山下一块一亩大小的菜地,各种时鲜菜蔬井井有条,靠房一侧架着个凉棚,凉棚上爬满黄瓜藤,绿叶黄花,煞是喜人。凉棚下摆一张方桌,围坐数人,两位四十来岁衣着朴素的男女陪着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正在拉话。桌上切开一个西瓜,一碟瓜子花生,一碟东瓜糖,一碟柿饼,几瓶啤酒,中年男女神色有点木讷、拘谨,但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种谄媚、巴结和讨好。中年男女正是夏静秀的父母,一对老实巴交,只知道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油头男名叫黎旭明,是静秀邻村黎家坪的,听说在外面做生意,是黎家坪村鼎鼎大名的万元户。这个黎旭明因为有钱,所以找对相的要求蛮高,他一要人才好,二要学历高,娇娆女人是远近闻名的媒婆一枝花,此刻她嗑着瓜子,灌着啤酒,口中滔滔不绝的说:“我们作媒的真的不容易啊,可世上无媒不成婚,天上都有个牵红线的月老呢,我是地上为月老分忧的小角色,为了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苦点累点都值,不怕大家笑话咋,为了给旭明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对相我硬是生生的磨破了两双好皮鞋,你们想想,方圆几个村子的妹朵生得好的没读多少书,书读得多的又都是些歪瓜裂枣,旭明这个媒我如何去做?我忧心如焚,愁白了好多的头发,但皇天不负有心人,老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踏破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工夫。那天我遇到你老夏家的妮子,当时就把我惊倒了,你那个女真的不是人啊,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比我们广西的刘三姐都漂亮多了,老夏啊!我好羡慕你两口子呵。啷个这样的女都生得出噢,我要是生个这样的女,岂不是要天天乐得合不拢嘴。我觉得你家妮子就是月老给旭明安排的另一半啊!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天作之合!现在伢崽我带来给你们看了,家庭条件也给你们介绍了,同不同意一句话。”夏静秀回到家,几间屋都没看到父母的身影,走到后门边刚好听到了一枝花说的这番话,大家说,一枝花说话的水平高不高?天下的媒婆都练就了一张好嘴,可以舌璨莲花,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死的可以说成活的,吃的就是嘴皮的饭。夏静秀抚着门框,被这番话惊呆了。才离学校,就被媒人戳门,这是老天在开她的玩笑吗?十八岁的大姑娘肯定做过白马王子的美梦,可王子是骑着白马的啊!她好奇的看了一下那个男的:坐着看不出高矮,但比同样坐着的父亲要高一点,留一头时下流行的发型,抹着发胶,光可鉴人。脸型有点瘦,大大的鹰勾鼻,乍一看有点象刘德华。穿一件猪肝色的衬衫,黄色斜纹的领带,黑色的奔裤,套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不象农村子里的后生,倒象是个大城市里出来的明星。夏静秀回家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她母亲的注意,母亲向黎旭明和一枝花告了声罪,起身往家中走,看到夏静秀缩头缩脑的往外面瞧的样子不由嗔怪道:“你个死女子,回来也不知道吱一声,我还以为家里进贼娃子了呢。你今天考得怎么样?吃晌午没?”夏静秀连连摇头,把两种意思都告诉了母亲。母亲脸一黯,有点自怨自艾的说:“我也知道你考大学没多大的把握,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崽学打洞,你有我们这样的父母,比我们最强都有个度。何况要想考学吃皇粮是要靠坟山屋堂的,祖宗菩萨不争气,你最努力也没得用的。”转而又象是安慰的说:“不过也没什么哈,女人都是靠男人吃饭的,没考上学,找一个好男人比么都强。”她语气再换,指了下屁股那方向的黎旭明,神秘兮兮的说:“你看那后生,你一嫂给你介绍的,长得标标致致,相貌好象你房里贴的那个唱戏的刘、刘德华哟,他自己做生意,家里有钱的很,和这样的好后生谈恋爱你满意不?”夏静秀满脸通红,娇嗔不依道:“妈,人家才多大哟,现在怎么就谈这个了?说出去怕不羞死人噢,我是不会谈的,要谈你们自己谈。”母亲骂道:“你个死女子,这个有什么羞的,哪个女子不嫁人?嫁不掉才羞人,你都十八了,老话说男十五超父子,女十五管家娘,我象你这么大都生了你哥了,真是的,十八了还小,说出去人家真的会笑呢!”“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不会和什何人谈朋友的!”夏静秀跺跺脚,就往外面跑。往外面跑的文雅说法叫离家出走,戏文里的相公小姐为了反对父母的包办婚姻都喜欢玩这个,这是一种态度,是无声的反抗;是一个人叛逆心理的具体表现;是想通过这种行为刷自己的存在感;是想挑战父母忍耐自己的底线。夏静秀不是真正的离家出走,她只不过是不想继续母亲找对象的话题而采取的一种逃避,往外面跑固然有抗议的意思在内,更多的却是在卖萌、撒娇。八九十岁代人们都喜欢把命运这个词挂在嘴边,因为他们在那种大环境下个人力量太过弱小,无法反抗事物存在的客观规律,从而把自己的失败和成功归结于命运。不管夏静秀有多么的不情愿,当她的母亲收下黎旭明的六百六十六元的茶钱(定亲钱),六身做衣服的布料后,一切都己成定局。夏静秀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既然读书这条改变命运的路己经断了,嫁人成了人生的必然选择,既然无法逃避,那就欣然接受吧!她记得看过的某本小说里有过这么一句话。和八九十年代所有多读了几本书的人一样,夏静秀也是个狂热的文学爱好者,诗人、作家是她最崇高、伟大、瑰丽的梦想,她天真的以为那是一条充满鲜花、阳光的康庄大道,不但可以名利双收,更可以改变世界,改变人生,改变一切。她最崇拜的作家是村上春树和路遥,她无数次的为孙少平和晓霞,“我”和直子哭泣过。她爱孙少平,在《平凡的世界》里读到晓霞遇难后,她恨不得飞到少平身边,去关怀、去爱那个让她感动不已、铭心刻骨、牵肠挂肚的黄土高原上的汉子。她曾经给《平凡的世界》写过续集,和所有狗尾续貂的其他人不同,夏静秀的平凡的世界完全颠覆原著,她所写的是她和孙少平的故事。夏静秀以为当作家可以风光无限,却根本不知道他最敬佩的大师路遥终生穷困潦倒,生前生病无钱医,连去北京领茅盾文学奖时的路费都凑不出!古话说的穷文富武的另一个含义应该是贫穷的环境才能激发一个人的文学细胞吧!所以真正的文人其实都是很清贫的。靠文字改变命运除了后来的一些网络作家外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如果她知道了路遥一生是那样的悲惨和凄凉,她还会爱上我吗?爱上一个一直在寻找,一直在等待的会写几句歪诗的我吗?当夏静秀跟着黎旭明徜徉在莲花镇美丽的山水间、繁华喧嚣的街子上,驻足在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前、安坐在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饭店里,她一样深深的迷失,看着黎旭明花钱如流水,心中的虚荣心得以大大的满足。也许这就是人生吧,虽然庸俗却带着种残酷的真实,乱花渐欲迷人眼,五光十色、灯红酒绿让人痴迷、沉醉,青涩、青纯被物欲腐化,在潜移默化中,原本心中固守的诸如理想之类东西的便如烈阳中的冰块渐渐消融。黎旭明带着夏静秀流连在商场、酒吧、影院中,他挖空心思的讨她的欢心,他象一只耐心的猫引诱逗弄着她这只老鼠,让她觉得猫并无吞食老鼠的坏心而只是想和老鼠一起玩耍,她的懵懂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自以为投机成功的他在某一天带她进了一个录相厅,那种专门放映A片的地方,坐在包厢里的猫终于露出了獠牙和利爪,而四周的包厢里大部分的猫和老鼠都做成了夫妻,淫声浪语在包厢前此起彼伏。她这只老鼠却想做所有鼠的另类,她争扎反抗着使猫无法得逞,其实男女之间根本不存在强奸二字,那两个字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一方清醒的情况下不可能守不住那方寸之地啊!早有准备的他当然不可能功败垂成,进录相厅之前给她喝的那瓶带药的汽水在他的渴盼中终于发作……。老鼠是痛着醒来的,那种撕裂的巨疼使老鼠怀疑自己进了地狱,胯间的狼藉却使她明了自己十八年的处女生涯已经完结,在昏迷中、疼痛中画上了一个可耻的休止符。她无法不哭出来,嘤嘤的哭声中尽是羞辱、悔恨、悲凄。但她不敢大声,因为四周布满一双双窥听的耳朵。那只得偿所愿的猫此刻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双脚,装模作样的说着我是太爱你,情不自禁,请求原谅之类的所有在女方没有同意的情况下而强行发生关系之后的禽兽们都在说着的套话。夏静秀痛得无法行走,那种痛让她对那种行为充满恐惧,给她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被禽兽咬了口的夏静秀并没有寻死觅活,这让看了许多书上面的描写那些被那个的女人蹦塘、吊颈、喝农药的行为的我充满了不解,那张在生理角度上讲完全是废物的膜真的那么重要吗?竟然比生命、比亲情、比理想都重吗?身败名裂,那些觅死者在乎的是后面两个字吧!那些觅死者值得同情吗?那些人都是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薄情寡义,罔顾天理人伦的畜牲,她(他)的死得到的不是别人的同情而是唾弃!夏静秀同样想不开,但她会往宽处想,不往宽处想又能怎样呢?不活了对得起谁?不说对不起父母就算是连自己都对不起啊!还能怎样?又能怎样?被狗了一口还能咬回去不成?但她从此对这个男人起了戒心,再不给这个男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可这个男人不是死人啊,他不会创造机会吗?她跟着男人到了永福县堡里镇,这个被男人吹得天花乱坠的地方,这个地方遍地金银,俯拾皆是。行前男人再三保证,只要夏静秀不同意,他绝不会乱来……,可是就在夏静秀来到堡里镇的第一夜,这男人又想故伎重施,趁夏静秀在房中洗澡的时候破门而入,夏静秀终于看到了那个男人的东西,那是一条什么样的怪物啊!那东西又粗又长,是普通尺寸的一倍,怪不得在录相厅那个包厢里差点被这个男人弄死!她拼命的反抗,她怎么可能让这个可耻的家伙再次得逞呢?那种痛苦她不想再尝,那实在比死还要痛苦啊!她抓烂了男人的脸,抓破了男人的身子,抓住了男人的祸根……男人害怕了,狗皮蛇一样的。当夜就把她送到了堡里镇旅社……花瓶申学斌2018-08-09 09:53 · 字数 2325 · 阅读 1696 ·  日记本17、路遥一生最敬佩的长者、同样是中国现代文坛巨匠宗师级的人物柳青先生说过一句名言: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这句话应该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一句的引申,夏静秀跟着黎旭明在静寂如死的街道上走着,心中涌起的是柳青先生的这句话。她在自己的《平凡的世界》里同样解读过:人生的路虽然漫长,关健处却只有几步,一步踏错,便会输掉一切。人生如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低着那颗一向高傲的头,她不得不承认,在人生的关健处,她败了,惨败。她不知道以后往何处走,她的路途上长满荆棘,弥漫迷雾。前面的那个男人脱下了他那身应该是唯一的用来装逼的衣服,换了一条肥大的军裤,一件白色圆领的T恤,如同一位被打落尘埃的王子变成了乞丐,通过短短的几个小时的观察,她发现黎旭明并不是他自己吹嘘的大老板,他的那个服装店和附带的理发店的生意又怎是一个清冷的词可以形容,不是她嫌贫爱富,而是因为被欺骗产生出愤怒的情绪。但这种愤怒又不想当着这个人发泄出来,不愿更是不屑,人可以对牛弹琴,却不会对一匹狼,一条毒蛇去弹琴。因为牛会倾听,而狼和毒蛇只会被琴声激怒,让弹琴者成为它们攻击的对相。黄昏月上,月是蛋黄的颜色,光线晦暗朦胧。从东边大山上吹来的风原本应该是清凉的,却被世俗的烟火熏染成闷热。堡里的气温似乎比莲花镇要高点,夏静秀心中的怒火受气温的影响燃烧得越发的旺盛。强忍着走进堡里旅社,胖老板娘坐在登记室里昏昏欲睡。黎旭明很有气势的“嗨”了一声,趾高气扬的大声说:“老板,有房间不咯,要个单间。”老板娘说:“房间多得很,两个人住啊,有结婚证没?”夏静秀接口说:“不是两人,我一个住。”“噢,有身份证没?拿出来登记一下。”老板娘冷漠的脸漾出几丝笑纹。那笑纹维持不了几秒又变成苦笑,摇摇头接过夏静秀递过的身份证低头在登记薄上写了起来,边写边念叨:“夏静秀、女、十八岁、广西省恭城县……我一个这么大的旅社才住了两个人,眼看就要喝西北风了,哎!日子难过哟。”黎旭明深有同感的叹道:“现在什么生意都难做了,也不知道这世道怎么搞的,难道现在的人都不要出门了吗?旅社没生意,饭店没生意,我那个缝纫店和发廊的生意也不行了。”“你开了两个店啊,大老板,五元。”老板娘登记完伸手递出身份证说道。黎旭明挡住夏静秀摸钱的手,说道:“你这又不是五星级的宾馆,哪有这么贵的?便宜点,我们住的久。”“住得久啊?住得久你包月,我这里有个湖南的矿老板包了个单间,才六十元一个月。”“六十?这么贵?我最多给你大房间的床铺价,三十块一个月。”“哪有你这个还价的,又不是卖小菜,我们镇政府有规定,最低五十,少了我要贴钱的。”“你骗憨包噢,现在什么都搞承包,哪个管你哟,四十一个月,不行的话我去找私人旅社。”“哎!都登记好了,算了,我吃点亏,收你四十五好了,饭碗卖个碟子价,我亏死了。”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总算做成了这单生意,黎旭明掏出个花花公子的钱包,抽出张新崭崭的五十元钞票递给老板娘,还价成功的得意盈满脸上,夏静秀本想说自己住一夜就走不用包月,想到家里的父母对自己此行的殷殷期盼,那种以为自己从此从糠箩里跳进米箩的美好愿景,自己明天要是就这么回去父母那里交得了差呢?自己都和他订过婚了,想和他一刀两断,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吗?一时心乱如麻、难以抉择,劝他不要包月的话终是没有出口。两个人跟着老板娘一路上楼,昏暗的路灯下长长的走廊两边的房间大都黑漆漆的,只有对着楼梯的房间灯亮着,里面有录音机的声音,正在放着刘锡明的《海角天涯》:从来不知今晚夜眠迟/你是我的梦儿/从来不需相约在何时/你活在我心里面/怀念你与我偶遇那天/觅到一生之中所爱所依/似突然寻到一生意义/若果一旦分离永未重遇/心底仍活了这片痴/未许海角天涯隔住瞒住/满怀温馨爱惜/从来不忧风雨在何时/爱念没法可动移/从来不忧苍老在何时/爱恋越过千万年……。刘锡明那带着台湾口音的粤语悠扬婉转,荡气回肠,大有余音袅袅,三日绕梁之势。音乐如水,从夏静秀心中流过,让她惊奇的是那个跟着哼唱的声音,柔和、清朗、深情,将《海角天涯》唱出了另一种韵味。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她心中充满惊讶,矿老板?应该是个粗俗的中年大叔啊,中年大叔怎么可能有一幅这样的嗓音?那房内的男人其实是戴着耳机的,放音机的音量被他开到最大,耳中乐音震耳欲聋,此刻他浑然忘我,陶醉在音乐之中。而楼梯上的老板娘首先驻足,静静倾听那从门缝中流泻出的乐声,口中细声嘟囔:“娘卖摆的湖南崽,人长得不错,歌也唱得这么好听啊!”这话听在夏静秀耳里,让她心中越发好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崽呢?(广西方言称年青男人为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清新俊逸?轩然霞举?英俊潇洒?沈腰潘鬓?面如傅粉?一时心中那些形容好男人的词语全部浮现脑海,而身旁的黎旭明则面目可憎到了极点,獐头鼠目、鹄面鸠形、尖嘴猴腮、粗俗鄙陋、三分象人七分象鬼……。老板娘打开湖南崽隔壁的房间门,随口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熊腰摇摇,肥臀摆摆,粗脚挪挪的下楼去了。房间里陈设简单之极,唯有一挂着蚊帐的木板床,学生用的课桌一张,木椅一把,洗脸架一个,塑料盆一双,热水瓶一只,敞口瓷杯一对,海棉拖鞋一付,再无别物,叫价五元的单间似稍嫌寒酸。黎旭明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两目鹰视狼顾,四处逡巡,“嗨嗨”清了下嗓子正要开口讲话时,夏静秀冷冷呛道:“你还不走!要我送吗?”黎旭明一脸幽怨,只能苦笑起身,灰溜溜的开门离去,出门时说声我明早来接你吃饭……,话音未落,门已经被夏静秀啪的一声用力关上。抛开黎旭明边走边问候夏静秀十八代祖宗不说,单说夏静秀呆立房中,突然嘿嘿地笑了一声,两行清泪如泉抛落。她要籍此一笑尽吐胸中郁愤悲哀,而忧伤如流,似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转身扑到床上,抱被悲泣不止。花瓶申学斌2018-08-10 16:54 · 字数 3399 · 阅读42 37 ·  日记本18.夏静秀平淡如水、娓娓道来,说到后面语气中已经没有半点情感起伏,就如说着一件漠不相关的事。而我却如雷轰顶,怵目惊心,抱着夏静秀久久说不出话来。此时对夏静秀已经没有半点嫌弃之心,只有深深的怜惜之情。我恨着黎旭明那个禽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或许是我咬牙切齿的狰狞面目吓着了静秀,她双手捧着我的脸惶恐得微微颤抖。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让她害怕了,便解释说:"我是恨那个畜生,跟你没关系。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怀孕的?"夏静秀怀孕的事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虽然内心知道此时不适合说这种事,还是鲁莽的问了。夏静秀面色一僵,嗫嚅说道:“我这两天应该来大姨妈的,昨天我卖了卫生纸做了准备,可是没来,我就知道应该是那个了。”我无语望天,天空中一轮红日喷薄,日周几缕黑云虽被烈焰烧灼,仍然妄图将金乌捆缚,而几朵棉絮般的白云在日光的震慑下心寒胆颤正试图悄悄溜走。静秀怀孕的事终于证实,心中怎会没有想法?我觉得心脏上爬满了虫蚁,巨痒巨痛。垂目看向静秀的小腹,想着那里正在孕育一个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生命,那痛便越发的剧烈。可我又不能把痛表露出来,我不想再一次吓到静秀。静秀痴痴看我,忽然坐起身子说:"阿斌,我不会缠着你的,我原来并不知道那个的,现在我就离开你,就算我们从不认识好了。"我满腹酸楚,口中发苦,不争气的眼泪又湿润了眼眶,拉住静秀的手颤声说:“静秀,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心?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来伤我,别说你只是那个了,就算你生了个孩子,我也绝不会嫌弃你!”静秀泣声道:“你口里这么说,心中肯定有想法,是我命不好,不能连累你,男人谁个愿意戴绿帽子?你让我走好了。你这样的汉子,怎么能和我这个残花败柳在一起,被别人知道会笑话你的。”“静秀,我不是那么封建的人,你这么漂亮的一个仙女怎么就残花败柳了?现在的社会你随便拉一个姑娘出来,谁能保证她是黄花闺女?在堡里旅社里你要还是、还是完璧的话一定会大叫抓流氓吧,怎么可能答应我呢?”我玩笑的口吻里带着半真半假的意思说。静秀赧然说:“我那是喜欢你,再说,我一直想、想知道男人是不是都一样,要是都一样,我也算报复了那个畜牲。阿斌,和你有过这么一段,就算我明天死了,我也甘心瞑目,含笑九泉。‘’静秀的言语让我感动、悲伤,我知道她对我有感情,却不知道是这般的浓烈,这般的深切,我将静秀的双手合在掌里诚挚的说:“静秀,你是我今生的最爱,我发誓,今生非你不娶,你读过《上邪》那首古歌吗?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静秀低头用嘴堵住我嘴,口中模糊不清的说:“阿斌,你不要发誓,我信你……。”我松开静秀的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擦着她腮边的泪痕,一本正经的说:“静秀,我发现一个问题,你哭的样子真丑,和夜叉有得一比。”静秀浅露贝齿、破涕为笑,口中固执的抗辩:“哪个哭会好看,皱眉垂目、呲牙咧嘴的不丑才怪呢!你以为你流泪的时候很帅吗?”我呵呵大笑,发现太阳更加的炫目,天空中仅有的几丝黑云消失无踪,瓦蓝的天明净得象一匹毫无瑕疵的绸缎,非常的美丽。此时简陋的小亭,被温馨的气氛包围,两人之间的芥蒂虽未尽去,心中的沟壑已被爱意填平。逝者烟云,来者可追。人不可能永远沉湎旧事,放下负累,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堡里河水此刻已由躁烈变得温柔了几分,水声兀是喧腾,但原来那种金戈铁马、战鼓劲擂的激越之声渐转舒缓,犹如一场繁弦急管的演奏在结束时变得柔美安逸。我和静秀收拾心情,重新顺着河堤向远方走去,堡里河水的终点是洛清江,而我们的终点在哪里呢?前路虽然迷茫,但两人解开心头包袱,愁苦一去,一路言笑晏晏,纵日光灼热、秋风恼人却如沐春风。静秀脸上的泪渍已经洗净,白皙如玉的俏脸被骄阳涂了一层红光,娇媚中透着圣洁的光芒。她裙裾飘飘,身姿曼妙,丰胸瘦腰将一个青春女子的无穷美好尽数展露。静秀出身农家,从小被农活磨砺,体力不输男人,她迈动修长坚实的大腿,倏忽在前,倏忽在后,两人一路追逐笑闹,浑不觉半点疲累,她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本无林黛玉那般寻愁觅恨的心性,天真娇憨,脑海中存不了愁事,此刻在我眼里尽显纯真烂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这却不是无端感叹。两人不知走了多久,行了多远,只觉河床渐转狭窄,河两边峭壁千仞,山势异常险恶,耳边林涛呜咽,山鸟怪啼,将无形的恐怖弥散在这段河谷。静秀握紧我的手,隐隐有点紧张。再行不远,视野里出现一座石桥,那桥如长虹横架南北,将两条崎岖的山道连接在一起,北边的山路正有几个山民赶着驽马缓缓行走,马铃叮当,蹄声踏踏,夹以山民的言语声在河谷间回荡,传到我们耳边带着嗡嗡的回音,到是予这静谧的河谷几分生机,几分活气。我和静秀跟赶马者相逢在石桥前,那些人行在南端桥头,我们则站在桥南缓坡一侧,赶马的有三人,中间的那个竟然是王建国那个杂种,他戴着一顶草帽,脖子上围一条毛巾,不注意还真的认不出来。他也看清了我,一脸狞笑中带着无穷的快慰,是那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寻到仇家的快慰。我心中何尝不如此,想着这个畜牲原本与我无怨无仇,我好心请他采矿,因了他的愚蠢和疏忽道致了天大的安全事故,此厮却在矿难发生后不求妥善协商解决问题,反而妄图推卸责任,甚至为了一己私利,煽动组织一帮人闹事,被胖姐教训后却对我动了杀机。这种人我怎么能放过!我亦庆幸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此刻和这个杂种狭路相逢,心底里一腔怒火熊熊升腾,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王建国奸笑着和他的两个同伴说了几句,目光凶恨的盯视我,放了一串臭屁,大意是我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撞进来,他要把我打死丢进河里喂鱼,等下捉住静秀拿去卖钱云云。我听了虽然气得目眦欲裂,却未被怒火烧坏脑筋而莽撞地冲上去和他拼命,对方有三人,手握杆棒(爬山时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一般鸡蛋粗细,长同身高)又是居高临下。我则手无寸铁,孤身一人,(身边静秀虽然力健,我岂肯让她冒险上前)所处之地势偏又不利,天时地利人和三般不占,地势有利时还可冒险一搏,此刻却只能徒呼负负。虽知自古两军相逢勇者胜,凭自幼苦练的武功,对三个什么也不懂的刁民,应不是全无机会。退有四五丈,王建国三人怕我逃走,在桥上拴了两匹驽马,各举杆棒,嘴里不干不净叫骂着疾奔而来,此时我和静秀虽可逃走,但她一个女子长途奔驰之下,体力终输男人,是以我早息逃跑之心。当下迅速抽出腰间皮带,右手握住背于身后,左拳前伸,沉腰坐马,摆好了应战姿势。皮带虽然轻飘,胜在结实,皮带头重有数两,对战时可做九节鞭、流星锤、双节棍使,软兵器轻灵飘忽,招式诡异,常让人防不胜防,出奇不意之下鲜有不见功者。我有一兄弟彭铁牛,少年时凭一双扣式的军用皮带纵横湖南溆浦的黑社会,在砍刀、匕首、棒棍中打出赫赫威名,铁锁横江的匪号虽未止小孩夜哭亦令那些混混们闻之丧胆。兄弟称雄,我岂肯让他专美于前?王建国一马当先,双手持棍高举头上,梦想着一棍把我砸翻,我见他空门大开,右手皮带抖起,“毒蛇出洞”,皮带头挟起一股劲风射向他那张可恨的丑脸。然而预料中的皮开肉绽,牙齿与碎肉齐飞,鲜血共眼泪一色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王建国双足一矮竟扎了个马步,皮带头从他顶上掠过,无功而返。我以为他也是功夫高手,竟可在千均一发间躲过皮带头的攻击,正在心中赞他身手敏捷,却见他已仰天跌倒,学了个金庸大侠的绝世武功,‘屁股朝地平沙落雁’式。原来王建国疾奔途中踩中一颗卵石,强行挣扎却最终难支倒地。我哪里还会和他讲客气?箭步上前,提脚狠踩乱踢,如屠野狗。王建国始则乱骂,忍痛不过便哀呼求饶。最后双脚跪地,边挨打边以头乱叩。旁观两人终看不过眼,提棍来救,我已拾了王建国棍棒在手,首战告捷,我信心爆棚,便是万马千军也敢冲杀,何惧这两个看来羸弱之徒?双手一招‘拨草寻蛇’,将两条杆棒抨向两边,口中如李小龙般大声嗷叫,身子腾空,双腿左右横踢,一人摔向岩壁,一人掉下滚滚激流。入水者大呼乱叫喊着救命,那人虽会游泳,处此激流之中却宛如不会水的儿童,眼看着伸手蹬腿被浪涛席卷而去。摔向崖壁之人揉揉痛处,顺着河堤狂追,意欲救起落水者。王建国被突发情状惊呆,两目向天,不发一语。而我目光所及那落水者此刻已攀住河中一段浮木,正自载沉载浮,看来已无死亡之虞。我心中一松,倘那落水者死亡,虽是正当防卫,法律上没有什么过错,但心中只怕难辞其咎,留下无法抹去的阴影。我走到王建国身前狠狠地搧了他两记耳光,胁下再补两脚,拉着呆若木鸡的静秀扬长而去。
宁静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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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花瓶(连载五)笛音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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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段为啥感觉是做梦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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