掴耳光（江河月）
掴耳光（江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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掴耳光
文：江河月 编：清风
1
单德启，不仅他的名字有点儿味道，而且他的性格与运气也与众不同。
依据他个人的特点，可以说是个集奴才与倜傥于一身、并智商与机灵于一体的典型人物。
就这名字吧，也有一说。
这“单”姓，在姓氏中本读“shàn”，但许多人并不知道，总是念错，将它读成“dān（担）”，而他起的名字“德启”，谐音就是“得起”。于是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影响他整个人生的绰号——“担得起”。
“担得起，从哪里来？”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儿这样叫他。
“担得起，到哪去？”从穿开裆裤起就与他打过架的“竹马”这样问他。
渐渐地，他的同族叔伯兄弟、左邻右舍都这样叫他。大家叫顺了，那感觉，像猪八戒吃仙桃似的，还没尝到味就吞下了肚子，他的绰号也随人家还没意识到他介意不介意，就从口里溜了出来。
因为习惯了，人家无所谓了，他也无所谓了。直到他后来当上了局长，同事、朋友们慎重考虑他的心理感受，才很少有人这样叫了。
2
“担得起”是个典型的“耳光”受益者。
他一生的运气与官道中几个关键转折点，都有人掴过他耳光，而且每掴一次，就有一回收获，对他人生产生着重大影响。别人一掴他的耳光，就意味着他要行好运了。
他总结自己的经历感受是：“受个耳光，好运喷香。”
这事也还真是有点怪，有点奇。
他第一次被别人掴耳光，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的他，刚刚参加工作，才二十多一点，劲头足得很，说话风风火火，走路急急忙忙。
有一次，挤公共汽车，一个闪电式急冲上去，不小心踩了人家一脚。被踩的人是一位年轻女性。只听那女人尖叫一声，随即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来，打得他眼冒金花。
本来，他的顿时脑袋一嗡，脾气就撺了上来，准备打一场架，可睁眼一看，却是一位漂亮小姐，心里便嘀咕开了：算了吧，与这么一位漂亮小姐吵起来可不脸面，一车的人，自己势单力薄，万一遇上她同伴多，打起架来，反而自己吃亏，更没脸面，况且自己有错在先。
也许是一时的智慧使他想到了这一层思维，也许是暝暝之中有神灵护佑吧，他居然忍受下来了。愣了一下的他，便大大方方地对那位年轻女郎付之一笑，语气和缓地说：“对不起，小姐，上车仓促了，不小心，向你道歉。”
他这么一说，男人的那种大气大度的胸怀与境界便不温不火地显示出来了。那小姐听了他的道歉，感觉有些意外。因为她掴了人家一记耳光，而且还打得不轻，自己的手疼得还在发麻哩，人家又大大方方地道歉，再计较就没意思了。
此时，那小姐反而有了一种不一样的好感，觉得这位年轻人还很识大体，不是地痞流子之辈，不觉多看了他一眼。他呢，用眼睛余光不时地扫扫那小姐，觉得挺漂亮惹眼，便有些心猿意马了。
不料，那小姐与他坐一样的路程，同时下了车，并进了他上班的单位。只是去的另一科室，并未找他办事。过后，他通过打听，知道了这小姐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是个名气挺大的美人儿。
事有凑巧，没过几天，有朋友给他做介绍，约定一见面，竟然就是这位小姐。这女孩子一见到是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印象不坏。
而他呢，正是外貌协会的董事长，见了这个美人儿，早就一见钟情了。于是两人相互谦让起来，一番各自的检讨过后，倒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很快就轰轰烈烈，爱得死去活来。不久，这女孩就成了他的俘虏，做了他的老婆。
“担得起”是个喜欢思考问题的人。他过后一想：噫，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古人的话儿真是藏着哲理啊。又一想：这世界也真小，险着哪！好在那次谦让了，才使得这个美女对我产生了好感，不然，这美丽的姻缘恐怕就泡汤了。
这事给了他一个做人的重大启发：凡事得担着点，说不定许多事情都会“雨后初霁”，好景出现在眼前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古人的教诲可是灵丹妙药啊！
还真的别说，这话若用在别人身上，虽然也是一生的受用，或许不会有他那么多明显效果，演绎出许多有趣故事来，而用在他身上，却真的是灵验得很。他的仕途，也可以说是靠着这句名言飞黄腾达的。
3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为了吃上皇粮，他粘上一个在县里当领导的远房亲戚，采取软磨硬泡的攻势，虽然挨过不少骂，受过一些委屈，但他想要的，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
有一次，他跟着这位亲戚出去玩牌。亲戚领导打牌，他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看到忘形处，心里特别着急，心里想着的当然是为亲戚领导好，就就急不可待地说了一张牌，结果却“指挥”错了，亲戚领导瞥了他一眼，心中打了个结。牌散场后，心里有些颤颤戚戚，陪领导打马回程时，一不小心，去拉车门时，恰恰让领导碰着车门了。这亲戚领导打牌又输了点钱，正是窝着火没处发，就掴了他一记耳光，并骂道：“你这蠢宝，办得什么好事”！
他挨了一记耳光之后，立即联想到了站在旁边说牌的事，心里知道亲戚领导已经介意了，但还是一声不响，象没事一般，唯唯诺诺，作尽了检讨，然后又小心翼翼为其鞍前马后，一直将亲戚领导送回家歇息后，自己才回家。
那领导见自己掴了他一耳光，他不但没生气闹情绪，反而更加服帖周到，心里由生气转变为怜爱他了。
他的行为表现，终于打动了这位亲戚领导，换来了赏识。先是为他办理了招工，后又转干，并调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单位。
“担得起”乖巧灵活，嘴儿象抹了油，又有甘于奉献的态度，象一条老黄牛。他那忠心耿耿的劲儿，足以博得任何领导对他的好感。他就卯着这股劲，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得顺风顺水，即使出了差错，也能及时补救，甚至对他的运道还产生着逆转，给他带来官道升迁。
有一回，他为单位一把手办事，办砸了，又挨了一记耳光。
那是五年前，他刚上任科长不久。局长因为刚刚将他提拔起来，对他感觉很好，特信任他。有不为人知或不能让人知道的事，也要他去办，或带着他听使唤。而他呢，无论领导干好事还是坏事，总是从内心中想做得令领导满意。
而这一次，局长要他去办的事，在局长看来，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就是为局长去接一个小蜜来娱乐娱乐。
“担得起”奉命行事，却不料被那个小蜜的男人发现，跟踪到了一家娱乐场所。那男人也没沉住气，冲进那卡拉OK，把那婆娘弄了回去。虽然没闹出什么大事来，但局长觉得失了面子，把他叫到外面给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花，还加上一顿臭骂。
他“担得起”呢，可真是担得起，一声未哼，象没事人一样，进了那歌厅，仍然笑嘻嘻的去为局长点歌。随后，他又找到歌厅老板，特意要来一位比局长的小蜜更加漂亮的陪唱小姐。那歌厅小姐是什么角色？这方面的功夫可比小蜜更厉害呢，将局长服侍得服服贴贴，心满意足。
那局长开始心里非常气愤，后来见他一点也不介意，且诚恳忠心，心里就已经将气消了大半，后又见他请来了比情妇更漂亮的陪唱小姐服侍，心中的气便烟消云散了，而且还觉得这人真懂味，更加加深了好感。
此后，局长也将他视为心腹，遇事叫他探路，叫他代办。日复一日，便过意不去，就想提拔他一下，这样，他便顺利地得到了晋升。
步入了局长领导行列的他，更是龙游大海，鹰击长空，尽情地发挥着他的特长。
就这样，他从一般科员到副科长，又到科长，到副局长，再到局长，一级级台阶地上，冲力大，速度快，十年之内，他就完成了五级跳高，当到了处级领导，风光得很！
4
不知内情的人，总是以为他命里所载，福气宏大，官运亨通。其实，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是自己付出了许多心血和辛苦换来的。不过，也有熟悉内情的人，对他甚是佩服，说他的气度不凡，能忍受一般人难以忍受的窝囊气。
有朋友夸他官运亨通。他与朋友道：“你们只看到我风光的一面，却不知道我努力的一面。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掴个耳光行好运，是我升迁的经验之谈。”
“担得起”的确能屈能伸。屈，让他尝到了甜头，得到了他想要的。伸，让他享受生活与权力，得到他想任性的。
现在，他已经是堂堂的处级局长了。到了这个位置，就可以“伸一伸”啦。于是，他也模仿起他的前任领导来，物色忠诚于他的下属，也想体验享受抱得美人归的感觉。
一日，他带着一位科长下乡，看到了一位乡间美女，令他眼前一亮、心中一惊。
“想不到这山里头还有如此漂亮的美人啊！”他心里这么一想，就来了主意，对那科长说：“这女孩子长得不赖哦。”
那科长也不是吃素的，一听，便心领神会，知道局长的春心又在荡漾了，就赶紧叫司机停车，自己下来打探情况。一问，知道这美人是镇上的一位老干部的女儿，还没嫁人呢。虽然找了一个男朋友，却还没谈论婚嫁。科长有了这个底，也不露声色，与局长一道到这镇上检查指导工作，同时特意提出要镇里主要领导多多关心老干部。
科长明白其意图，请镇领导特意找来那美女的父亲问寒问暖。当了解到那美人儿的工作还没有落实时，局长当即表态：一定想办法解决这位老同志的后顾之忧。
做工作是要花时间的，不知不觉，天就晚了。科长提醒镇里领导安排局长的晚上活动，科长告诉镇长，局长喜欢唱唱歌，聊聊天，按按摩。镇长心领神会，待局长吃完晚饭，就将镇里最好的歌厅包了下来，陪局长唱歌，并将那老干部的女儿也叫了过来作陪。
那美人正是含苞欲放时，“青春之歌”哪有不唱之理？加上老爸也知道上面来了大领导，能要自己的女儿去作陪，解决自己的心病，肯定有戏了。
于是，美人应邀而来。美人儿的到来，使局长歌兴大增，“担得起”在美女的陪同下，一面喝酒一面唱歌，尽兴地玩乐。
科长与镇里的干部们也每人喊了一个小姐助兴。悠扬的歌喉也好，破锣、鸭公嗓子也好，一顿尽情发挥，把个歌厅闹得天昏地暗。
局长唱到得意忘形处，免不了有些粗鲁动作，搭着美人的肩，贴着美人的脸，行为有些过于亲密。
这美人呢，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场面，一时不能适应，脾气一急，心血来潮，竟忘了陪的是局长大人，迅速站了起来，一转脸儿，随手一记耳光掴在局长脸上。
美人刚刚打完就后悔了，想起自己闯了大祸，不知所措。科长开始不知道什么事发作，愣了一下，顿时醒悟过来；镇里的领导也惊呆了！
好在局长自己是个久经风雨、见过世面的人，随即笑道：“没事没事，小姐要去静手，起身歪了一下脚，手甩到我脸上了。”
这话象一剂甘草良药，甜到了每一个人的心坎，大家呵呵一笑。
局长又主动说：“小姐，我送你去吧。”
说着，就拉着这美人儿往外走。
美女也就顺水推舟。走到走廓上，局长又发话了：“今天，你若是碰着别人，可闯大祸了，可是你很幸运碰上了我，我是谁？不说你也知道。但是，你并不知道我有多怜香惜玉，尤其是对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甚至有一种‘掴个耳光也幸福’的冲动。所以，我今天一点也不会计较你，你可要识时务哦！”
单局长几句“诚恳”的表白，很能打动人，加之话中有话的恫吓，说得这美人心上心下，忐忐忑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美人的思想斗争很激烈，想起今天父亲曾发话要我来作陪，势必不能得罪，又听镇里领导的一番介绍，就知道是个大人物，今后或许是个靠山。
这样一想，便转怒为喜，含含糊糊地应喏了一声，又随着局长回到了歌厅。大家一见局长没事，一见美人也笑，就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已经唱完，又继续吼起歌来。
后来发生的事，就不必细说了，反正那美人抛弃了原来的男朋友，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局长的情人。
自然，美人也不愁吃不愁穿，工作也很快得到了解决。
5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科长又成了第二个“担得起”，不久就当上了副局长。
局长与副局长手下，又正孕育着一批新人，他们将局长的“掴个耳光行好运”奉为经典，忙着在那些局长、副局长以及科长左右鞍前马后哩。
当然，这群人中，捧得最多的还是单局长大人了。那可是“众星捧月”一般，什么场合下，都是以局长为仕途导师，风月楷模！
到了这个高度，单局长才谦虚地说了一句：“你们也别恭维我，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在我之上的人才可不少哩，那些官场情场高手，智商与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得到的，他们的营生之道，科技含量比我更高呢”！
也不知道“担得起”是有意要谦虚地这么说，还是真的从内心中对于那些与其类似的人真的佩服，那位科长及其类似下属听了这话，高高地竖起大拇指道：“我们的单局长，可是无人能及的啊！”
不过平步青云的人，很容易产生腾云驾雾的感觉。人，一旦心不接地气了，身子也就同样接不到地气了。
“担得起”时常将自己过去的行为奉为经典，甚至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与成功的经验来教诲别人，培养着自己的下属与心腹。
正是因为揣着这样一种心理，他的意识中便滋生着一种腐败，同时也给官场注入了一种歪风邪气。坐上了局长宝座之后，他只想将过去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同时也想将自己过去向上爬所花费的损失全部夺回来，而且还想赚得更多一些。
且知这种行为不为人耻，不为正气所容，“担得起”当上局长后没风光多久，就因为作风腐化、贪污腐败，被组织部门来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一下将他掴下了台。
“担得起”被检察官带去那天，因为很不配合执法，企图对抗，被法官又掴了一记耳光。法官这一记耳光打下去，“担得起”不但没生气，瞬间将负气的表情变为了笑脸，高兴地对着在场的人道：“哈哈，看来，我又要行好运了！”
到了检察院，法官提审他，要他如实交待的罪行。他还是巧舌如簧，为自己辩解，不仅不老实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还炫耀自己多聪明多灵活多能干，费尽心机想劝检察官对他网开一面，企图逃避法律的严惩。检察官听了他那些无稽之谈，觉得这个人不但可恨而且可恶，气不打一处来，又掴了他一记耳光。
后来，又有人传出，说他进了号子之后，被号子里的犯人也掴过耳光，还被掴出了血，好在狱警来得及时，制止了殴斗，才使提他没有出现生命危险。
再后来，人们又传出了一种新说法，说他这名字还暗含着深意，或许与他的运道有关：原来这“单（shàn）”与“搧”谐音，有用手掌打的意思，所以他一生免不了总是有人搧他的耳光。
这种说法一传出，又有人提出疑问了：那还有许多人也姓“单”，咋就不是这样呢？
有人随即解释道：“这姓是与名字相关联的，人家担当不起，只有他‘担得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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