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 子（醉卧蓬池）
RE:傻 子（醉卧蓬池）
傻子之所以成为傻子，还得感谢政府这些衣食父母的培养，老乡，你的小说写得太好了，兄弟为你喝彩！
RE:傻 子（醉卧蓬池）
要我说，傻子啊傻子，你真傻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跟哪个去掺和不会被愚弄呢？还是回去好好依靠你的父母吧？！政府政府，是不正也腐啊——这样的社会，令人寒心！
RE:傻 子（醉卧蓬池）
Quote引用ID编号为33641,称呼为云想衣裳于2010-11-10 13:14:26发表的 :要我说，傻子啊傻子，你真傻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是的，他们都在愚弄老百姓是傻子。
傻 子（醉卧蓬池）
傻 子
文/ 醉卧蓬池。。编/细雨
一
鸡叫头遍，傻子就一骨碌爬起来。
按往年的惯例，拿回新日历，在第一张查二十个数字这一天，县上领导就来家里慰问了。今儿个就是那一天。傻子要早早起来迎接县领导呢。
娘说，天还没亮呢。傻子不理，出门看天，东边那颗启明星刚露脸。他就在院子里，边跑边唱：领导来扶贫，乐了山里人。带来米面油，够俺饱几顿。送给老头票，赛过活财神。政府就是好，是个活观音。这首歌是秃子山猴教他的，已经背五天了。
一会儿就没谱没调了。观音、观音，就是不真。不真，不真，不是观音。
娘骂道，傻鳖孙，你又瞎胡唱，让大嘴村长听见了，还让你坐班房。
娘这话还真灵，傻子停止吵闹，回屋了。
傻子过春节就三十岁了，自懂事起，他最恨的是秃子山猴，最怕的是村长大嘴，最亲的是老爹，最信的是老娘。所以，娘的话，他听。
傻子原先不叫傻子，叫沙子。那是刚改革开放时，爹娘到沙河里淘沙子，娘肚子一阵巨疼，没来得及回家就把他生到河道沙滩上了。爹娘一合计，反正咱姓沙，就叫沙子吧。
沙子小时候没看出与别的孩子有两样，只是到了上学，一年级上了三年，二年级上了三年，三年级上了三年。校长说，这孩子是三三制。爹说，就到此为止吧。
沙子毕业了。
无事可干，就跟村里的秃子山猴吊儿郎当到处转。这山猴比沙子大十多岁，头虽然秃，却一罐子坏水。据说，小时候他头上长了疥疮，没得治，就秃了。在他青春萌动的年龄，大人骗他说，猫猫眼，点点球，不盖瓦房就盖楼。他就把猫猫眼的青茎掐断，流出一股白液，点到自己小鸡鸡的嘴里。后来，小鸡鸡肿的硕大无比，再后来小鸡鸡就少了半截。全村人都说，小秃烂吊，两头儿不落一头儿。此后，山猴就再也没找到老婆。山猴吃了大亏，就变着法子整别人。
沙子整天跟着山猴玩，已到了青春期。那次，两人转到一座破窑边，见一只母山羊肯麦苗，山猴说，你这吊样也难找找到老婆，你就和山羊结婚吧，照样生孩子。于是他俩把山羊整到破窑里，沙子就对山羊强奸了。不料，被村长大嘴逮了个正着。乡派出所长刚好到这村，为了完任务，就把沙子送到了拘留所。当时，父母一再辩解孩子是个傻子也没用。娘气的对着山猴骂，山猴，俺男人操你妈了？那次，沙子在拘留所吃尽了苦。裆里刚刚长出的毛也被同屋的人拔了个精光。此后，沙子提起山羊就害怕，提起大嘴就害怕，提起拘留所更害怕。此后，爹娘就叫他傻子了，村里人更叫他傻子了。
娘把傻子叫床前，交代说，今儿个政府来了要学精点，该上前时就上前，该躲后时就躲后。脸上要带笑，看别人拍巴掌你也拍巴掌。要学会说，感谢领导，感谢政府。
娘一一交代完，天就亮了。
娘说，把院里地扫一遍。
傻子很听话，就到院里扫起了地。
娘心里说，谁说俺孩子是傻子呢，精得很。
是啊，谁说孩子是傻子呢。那一次，爹娘上地干活，刚好碰到山猴考傻子。山猴说，傻子，你数数那只牛几条腿？傻子毫不思索说，四条腿。爹娘暗暗高兴。山猴说，那头猪几条腿。傻子说，它走着呢，说不来。爹娘心里就嗨一声。山猴又指着那头老叫驴问，几条腿？见那头老叫驴从肚皮下伸出一条长长的鞭子。傻子说，五条腿。山猴说，不对。傻子说，村长大嘴都说过，那一条是备战腿。当时，爹娘都笑了。夸孩子，俺不傻，精着呢。
傻子娘想着想着自己又笑了。看看窗户，今儿个是个大晴天。
二
傻子吃过饭，没等娘交代，就早早来到村东的十字路口。
他知道，照着太阳的这条路是东西路，照着山那边的路是南北路。听大嘴村长说，这条路能通到乡政府，还能通到县政府呢。
啥是乡政府县政府呢？妈说，乡政府是管村长的大官，县政府是既管村长又管乡长的大官。哼，去年我就是从这条路上迎来了乡政府和县政府呢。傻子想着想着就得意起来。得意了就唱起了山猴教他的歌，领导来慰问，乐了俺山里人......唱着唱着就翻起跟头来。翻了跟头，就看这条南北大路。哼，这乡政府和县政府走的路就是不一样。山猴说，这是柏油路，大嘴村长也说，这是柏油路。娘却说，那是洋灰（水泥）路。是啊，油是用来吃的，哪能是路呢。信娘的，就是洋灰（水泥）路。
傻子两眼就顺着这条路一直望到山那边。路到那边就拐弯了，他就死死盯着那座山。咳，乡政府和县政府咋还不来呢。也许，他们走到山那边了吧。政府啊，你快点来吧，给俺带来好多好多好吃的。到那时，俺也拿着小鸟一样的果子（点心），对着大嘴的儿子说，俺也有果子。
想起去年那果子，傻子就流了口水。他狠狠地吸溜一下嘴，咳，真甜。那一次的甜果子还是俺傻子领到家里的呢。
那一次，也是这条路。傻子就在这地方，有秃子山猴，有大嘴村长，还有好多好多人，来迎接县政府。村长说，县领导去傻子家，乡领导去山猴家。当时，山猴说，为啥让县上的去他家。村长说，他家一个瘸子，一个傻子，比你困难得多。山猴说，俺有老爹老娘。村长说，你如果还是不干正经事，明年乡里也不去你家了。山猴就狠狠的瞪傻子。末了，山猴说，那，他们来了，傻子要翻几个大跟头。村长说，中、中、中。
那一次，是傻子第一个看到政府来的。老远老远就看到，三辆小轿车，呜呜呜就飞过来。走到这里，嘎达就停下来。白胖白胖的几个县政府打开车窗就和村长握了手。村长前边领路，山猴对傻子说，翻跟头。傻子心里那个美呀都跑到嗓子眼儿里了。
傻子就跑到村长前边翻起了大跟头。傻子的跟头不像杂技团，腾空翻起。他是两手着地，头也着地，形成三点一线。虽然滚得满身泥土，却去掉了危险性。当时，山猴教他翻跟头时，腾了一次空，却栽的满脸是血。娘骂山猴，要摔死你爹呀。以后，山猴就教他这方法了。
傻子的跟头翻得好快，连村长也撵不上。村长咧着大嘴，趴那小车玻璃上，指指傻子，就是他家，该照顾吧。
政府说，应该，应该。
村长的嘴就笑得像裤裆。
那一次，傻子翻跟头一直到家门口。直到好胖好胖的县政府下了车，他们抬着面，惦着果子进了家，录像的也进了家，傻子才停止翻跟头。
那一次，傻子飞跑到最前边，喊道，娘，娘，政府来了。
傻子正想着，山猴不知啥时跑来了，说，别等了，今天不来了。
不来了？傻子纳闷。
山猴说，你看那日历错着呢？
错着呢？傻子更纳闷了。
山猴说，今年闰月，还要等十天呢。
三
山猴说，今年，还要往后推十天领导才能来。傻子不解，推十天是哪一天。山猴交代，日历上第二张的第一天，准来。为啥？那一天，是腊月十六。傻子虽然不懂，但他信山猴的话。尽管山猴是小秃烂吊两头不落一头，尽管他欺骗过自己，这回他信，因为，他是村里的大学问家。大嘴村长说山猴，你要占住一头，就能日天了。山猴说，傻子，你给我记住了。今年慰问的果子，要给老子留两盒。留两盒？去年没给你？傻子很疑惑。
你忘了，到老子家去慰问，就没果子了。大嘴说，都被你撕开了。
嘿嘿，嘿嘿。傻子很得意。
那次，是傻子的得意之作。
政府来慰问，他就跑前边喊，娘，娘，政府来了。
娘两眼就笑得眯成一条线，那个嘴巴再也合不拢。就像一根绳上挂了一只大吊篮。娘就站门口，给政府深深鞠一躬。说，盼俺爹，盼俺叔，终于盼到了县政府。政府很客气，说，这么大的礼，折杀我也，折杀我也。
那个照相的，像兔子样来回钻，说要找最佳角度。礼物放到屋，好大好大一堆。娘说，拿这么多？政府说，老百姓是主人，领导是公仆。公仆关心主人，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就像儿子孝敬爹娘，那再多的礼物也表达不了俺的心情啊。爹躺在床上说，领导好，好领导。
爹是在山上采石头，被砸断了腿，躺床三年了。那政府听到爹说话，就从兜里掏出四张老头票，就那么一折叠，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剩余的手指就握住了爹的手。瞬间，四张钱就露出八张钱，在镜头前来回晃。
政府晃着爹的手说，老大哥，我代表政府看你了。那钱就呼啦抖几下。
爹就流着眼泪说，谢谢政府。政府说，政府始终想着你们啊。爹就说，您和俺老百姓心连心啊。政府说，这钱够不够过年啊？娘插话说，够了，够了。俺半年也难挣八百块。那记者就把镜头对准了娘。政府说，以后有困难找政府。爹娘同时说，感谢政府大恩人。政府说，明年的今天我还来看你们。在爹娘的谢谢声中，大嘴村长就带头鼓起掌。傻子也鼓起掌，直到政府们送出家门口。政府们走后，傻子就飞跑进屋。凭他能数二十个数的本领，数了数那面是四袋，果子是八盒。他爬到面袋上，像怕别人搬走似地又把果子盒一个个撕开，看里边都是啥玩意儿。
撕开了，村长就来了，对娘说，嫂子呀，领导先到前村，待一会还要慰问咱后村的另三户。娘说，这是......大嘴就咧几下大嘴说，这面要搬走三袋，钱要拿走三张，这果子么要掂走六盒。娘不解道，不是给俺的，拿俺家弄啥？大嘴就撇撇嘴一本正经道，这是宣传，懂不？娘摇摇头，不懂。
大嘴说，你家最困难，就在你家多放些。那三户，就没这个福气了，他们只能三一三剩一。傻子娘就似懂非懂说，那就搬走吧。
搬了面，给了钱。村长看那果子盒，个个撕开了盖，露出赤肚肚的小鸡鸡，怒道，你这个傻子，让我怎么分？傻子嘿嘿笑着，拿住一盒就跑出了屋。那一次，八盒果子全部落到傻子家。
傻子心里真美呀，那八盒果子吃了三个月。馋的山猴直喊，好弟弟，让我尝尝呗。想着，想着，傻子就给山猴做起鬼脸来。
山猴板脸道，这一次，要不给老子留两盒，我就告你多吃多占，要坐班房的。傻子最怕坐班房，两眼就直了，真的？
四
大嘴村长通知傻子娘，把院里屋里扫干净，过几天领导要来慰问了。还说，那个山猴不务正业，今年就不去他家了。傻子得到消息，就来找山猴。山猴交待傻子说，我编那首顺口溜，你忘了没？傻子说，忘了。
山猴说，我再教教你，领导来了你就唱。傻子说，咋唱？
山猴说，笔无章法，歌无定式，想咋唱就咋唱。这可让傻子做了大难，别说让唱了，让背那歌词，就比数叫驴腿难多了。山猴还真耐心，一句一句的教，用整整三天，傻子居然会背了。这两天，傻子不论回家或找山猴，就背一路，唱一路：领导来慰问，乐了山里人。带来米面油，够俺饱几顿。送来老头票，赛过活财神。政府就是好，是个活观音。高兴之余，傻子找山猴说了忘给他说的事。傻子说，大嘴说，今年，政府不去你家了。不去你家，我给你果子吃。山猴的脸色就变了，那两只猴眼就转开了圈，绝顶聪明的山猴就想到了经常看的省日报——举报电话，呵呵，村长啊村长，你就吃不完兜着走吧。山猴冷笑两声，就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喂，省报社么，我叫沙山猴。对，反映重大问题。山猴对傻子说，你用手指塞住俩耳朵。傻子很听话，就塞住俩耳朵。山猴打电话说什么，傻子一点也不知道。末了，山猴拿手机交待傻子，里边问你啥，你就说，是真的。傻子没玩过这玩意，他早就想和这东西说说话。里边说，给你家的四袋面变成了一袋面？傻子答，是真的。里边说，给你家的八百元变成了四百元？傻子答，是真的。又问，最后只剩一百元？傻子大声说，是真的，是真的......山猴笑道，傻子真乖，傻子真能。
到了政府要来这一天，傻子早早起来，没等爹娘交待就把院子扫干净。吃过饭，就叫上山猴，来到十字路口老地方。山猴说，村长爱骗人，不会来了吧。傻子争辩道，村长给俺娘说，一定来，还是那个县政府。又嘟囔道，村长爱吓人，不骗人，咋会不来呢。山猴说，傻子，还练翻跟头吧。傻子哪有心思翻跟头，况且，早就学会了呢。傻子第一次没听山猴的话，就两眼望着大山的方向，望着通往乡政府县政府的方向。政府会来的，听大嘴村长给娘说的话，这一次比上一次带的东西要多得多。你山猴才骗人呢。想着，傻子就顺着大路往北走，他要接政府，给他们翻几个大跟头。山猴说，别等了，不会来。要不然，村长咋不来？是啊，村长咋不来？傻子想，政府要来，村长咋不来？去年，村长早早就等候了，难道山猴说得对？傻子想着想着就抬起头。村长来了，真的来了，是从乡政府的方向来了。村长骑个自行车，骑到傻子山猴站的地方就下了车。
山猴说，村长，你去乡里了？村长下了车，抓住山猴骂道，你个兔崽子，你办的好事，全砸了，全砸了！山猴吓的结巴道，我......咋啦？
村长给他一巴掌，你告，我让你告县领导。刷刷几刮子打的山猴丢了胆，边退边说，不是我，那不是我。村长又打，我让你嘴犟，沙山猴不是你是哪个王八孙。你知道不，乡里拿出两万元县里才捂住这件事。你知道不，乡长和我都受批评了。你知道不，对咱村的慰问取消了。我让你告，我让你告......山猴挣脱村长就跑了。村长怒指傻子道，还有你，不知好歹。你就在这里等吧。说罢，骑上车就走了。傻子纳闷了，这是怎么了？政府真的不来了？不会的，村长说，让我在这里等着呢。傻子就等啊等啊，看看日头正南了，政府还不来。他就露出绝望的脸色，政府啊，你怎么不来呢，你把傻子忘了吗？你真的不来看傻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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