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农家小院（向思窨）
外婆的农家小院（向思窨）
外婆的农家小院
作者.向思窨/编辑.琴心
外婆年前撒手人寰，根据当地风俗，逢年过节之前要到外婆坟山上去祭拜。虽然外婆喜欢住在农村，很少来我家常住。但总是感觉那里还有我一个牵挂的温馨港湾。依山傍水的农家小院里翠烟，满院扑腾的小鸡、奔跑嬉戏的大黄狗，禾场上那株开满黄色消化苦瓜架……那副典型的江南农家水彩画一直活跃在我的脑海里。
才不到一年的功夫，眼前的这座农家小院和现在农村里许多空房子一样已经破烂不堪了。多少次,我站在那扇开启了我人生之门的木格窗棂前,仍旧不大相信,它后面幽暗的空间,曾盛满了我最初的啼哭。这是一幢简陋的土砖屋,每当看到它,我总是感觉到它温和的目光。我觉得这是全世界最古老最慈爱的目光,因为它来自我生命的源头。
这里曾经荡漾着和谐温馨的笑声，每一件细小的往事都刻在了记忆的深处。年年岁岁花相似,每每仲夏时节,旺盛的绿便淌满小院,那时候，农家的自留地也收归了集体。家家院子里,总有一二杆质朴的干竹尾巴,撑起一蓬碧绿的扁豆藤，云南豆，苦瓜秧，丝瓜蓬，蓬上,团团浓绿之上,各色各样的花开得灿烂。好似蝴蝶的扁豆花像一群一群紫蝴蝶,将飞未飞,却有淡淡的细细的清香味。丝瓜，苦瓜的花是黄艳艳的，最初的感觉是像国旗上的五角星。总有那么多的飞蛾，蜜蜂，飞虫嬉戏其间，弹奏季节里最优美的旋律。这些都像水草浸在清溪里，像思念飘在月光下。可是人世间最初最率真的感悟?
外婆在的时候，每年夏天回来,淡淡幽香的花香悄然而来。我的心霎时安宁下来。是的,不管从哪个方向回到外婆的农家小院,我都有一种归来的感觉。三三两两的村人,迎面走来,一眼瞧见我,和善地招呼一声:小风,回来了。淡淡的问候,微微的笑影,我却默默地感动半天。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虽然我很小就离开了,但时空又怎能割舍我与这座小院天然的情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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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我常常支起小凳,坐在院中,在醉人的幽香里惬意地眺望西面的山,看起起伏伏的大山,看轮廓分明的山,看满山的黄牛,听山民的呼唤。遥望山民抽打那顽皮的牛群,我每每为他们担心,那山够陡的,人牛一旦拌倒,那后果不堪设想。每每这样想时,山上人也悠悠、牛也悠悠,偶尔传来牛“哞”的声音,或是山民的话声。
有时,我也伫立在核桃树下,端详小院、眺望南面的山林,山林郁郁葱葱,山林疯长在山脊。这边的山,我最乐意看,看看春山、看看黄昏中高悬天空的明月,看看夜晚,看看明月洒下的清辉。它给我一种韵律美、清清的美,给我几分宁静,给我几分回味,给我几分舒心。
在秋天的夜晚,我看着家人在灯下围着簸箕拣着菊花,开得灿烂的菊花还沾着晶莹的露水,过几天就有可能在客人的茶杯里上下翻滚。客人一边喝着菊花茶，一边在院子里扯山海经，不论远近，来者都是客，有拾柴火的老人，有过路的壮汉，有相亲路过的姑娘和家人……，在这样的夜晚,我突然间想起了河滩上的野菊,以及野菊旁大片的芦苇。芦花随风一吹,漂浮在平坦的河滩上,雪白的芦花如一场梦中的瑞雪,当河水终于冻哑了嗓子,芦花却给河滩留住了最后一丝温梦。小时候想,野外的花草树木冬天怎么不冷?原来植物们也懂得相互关怀,左手牵着右手,彼此温暖。
我和我们那些同代人一样，深爱着这个村庄,但又对这村庄无可奈何。城市的磁场太强烈。物质成了欲望的良导体,一个一个被无声地吸走。外婆的农家小院如一只千年龟鳖,干瘪得只剩一个空洞的躯壳,衰老得不能动弹,头缩进厚厚的铠甲里,匍匐在山水之间,不敢目睹这个变幻的世界。农耕文明时代,这可是富庶之地,前面是河,后面是山,一片肥得流油的黄土地。屋顶盖着长如扁担的缸瓦,瓦上刻有阳文图案,老枫树的叶子飘落在屋顶上,长满了一层绿茵茵的青苔。我特别喜欢大雨来临时,屋檐下挂起一根根的银柱,满含动感的水声就像瓦片间的琴键,弹奏着天地之间吻别的情歌。我更加喜欢冬天瓦楞上那如水晶的冰凌——冬天的冰棒吃在嘴里太冰，但可以荡起一片童真的笑声。老屋的左侧是牛栏和猪圈,风从左侧吹来,散发着新鲜的牛粪气息;风从右侧吹来,传来菜园中紫苏与薄荷的花香;后山是一片松林,松涛阵阵,雄浑激越,长青的马尾松漫溢着含蕴的葱茏。
生存于高楼林立的城市，住在对面老死不相往来的城里人，外婆 的小院成为我精神里温馨的归属。新鲜的空气，幽香的花香，浓浓的乡情，是始终无法忘怀的。简朴生活是一种成熟,一种意境,在曾经简朴的生活里我们这一代人体会了许多的真情，人间的温馨，那原来是最为珍贵的记忆。月升日落,花开花谢,河水推着河水走远,波浪推着波浪向前，一代人将另一代替换。但有些东西是始终无法替换得了的。现在，这些都只能存于记忆里，一种莫名的惆怅慢慢在心里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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