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风

《流》

掬月水中浮，
掏光心𥚃偷；
焉能无点憾，
白过一生秋！

那时我们四个娃儿还小
婆婆年龄大了
爷爷已去世
爹在医院工作
每年麦子成熟时
母亲一个人在地里割麦子
深夜了
母亲借着月亮还在地里割麦子

在夏家湾的包产地里割麦子
在八队割麦子
在明安村割麦子
在柏林沟乡割麦子
在元坝区割麦子
在广元市割麦子
在四川省割麦子
母亲，在中国的大地上割麦子

现在回想起来
此时此刻母亲正在割麦子
那时的中国
也许不只有我母亲一个人
还有很多母亲
借着月亮
在这个地球上
孤独地割着麦子

自从母亲走后
这是多么大的悲伤
我一直强忍着
在这个薄凉的时代里
我竞拿不出一首好诗来
放在母亲的坟前

大树是知道的
所以穿着静穆的衣裳
小花也知道
日夜守侯在母亲的身旁
只有我是一朵蒲公英
又被吹去了远方

母亲一生辛劳
晚年多病
每逢过年最忌讳吃药
后果是突发脑溢血
开颅手术三天后就去世
我看见她安详地睡着
身边开满了迎春花
只是这小小的坟墓怎能安放
母亲七十六年的人生啊
她走遍了家乡的山头
听惯了树上的鸟鸣
一阵轻风吹过
我仰起满眼的星辰
太阳红得像一颗药丸
月光是一杯水

我从未感到如此的无助
今晚2023年正月23日9点钟
在东经116度北纬39度的夏家湾
瀑布涌出我眼睛的湖泊

我听见地球之轴刹得咔咔作响
似乎停止了转动
我也不知道我们这群小小的人类
现在站立在宇宙的何处

天使们从远方飞来
张开了她们慈爱的翅膀
徘徊在房顶
久久不愿意离去

亲朋邻居们把母亲从救护车里
抬到院坝穿过街沿放在床上
像抬着圣者的灵魂
抬着一个伟大的身躯

我看见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渗出
渗向黑夜细长的管子
我们就守在管子的尽头
还是如此的无助

此刻哀乐响起
响彻在整个夜空
地球又开始了转动
它载着我们继续飞向宇宙的深处

2023年正月23日9点钟夏家湾

今夜我不关心政治
贪污的照样贪污
贫穷的更加贫穷
国家在治理
我只想陪在母亲身边
好好照护

今夜我不关心经济
房地产是只夜壶
年青人结不起婚
是个大问题
我只想母亲睁开眼睛
看看我

今夜我不关心军事
乌克兰还在打仗
漂亮国到处点火
由他们去吧
我只想母亲动动嘴唇
喊我的名字

今夜我不关心任何新闻
什么气候变暖
什么人类危机
与我无关
我只想母亲能够醒来
推出监护室

2023年02月12日
阴历正月二十二日晚
于广元市人民医院

我们之间
就这样平平常常
像一泓清水
见与不见
都有彼此的倒影
想与不想
都在各自的心里

每天问一声“早安”
我的太阳
道一声“晚安”
我的月亮

我真想撕开大气层
把头伸进太空
透透凉

此刻我正在写诗
每一个字就是一股水

银河之水天上来